《蝶戀花·出塞》是清代詞人納蘭性德的詞作。這首小令,是作者侍從康熙帝出塞之作。表面是吊古,但有傷今之意,剛健中含婀娜。說從前幽怨,也不是很古的從前,鐵馬金戈,青冢黃昏,隱約透示著滿清入關(guān)以前各族間的戰(zhàn)事痕跡。“今古河山無定據(jù)”,含而不露,不讓人得以指摘。納蘭氏與愛新覺羅氏是世仇,作者雖仕于清廷,怕還是“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蝶戀花·出塞
今古河山無定據(jù)1。畫角2聲中,牧馬3頻來去。滿目荒涼誰可語4?西風(fēng)吹老丹楓樹。
從前幽怨5應(yīng)無數(shù)。鐵馬金戈6,青冢7黃昏路。一往情深深幾許8?深山夕照深秋雨。
1、無定據(jù):沒有一定。宋代毛開《漁家傲·次丹陽憶故人》詞:“可忍歸期無定據(jù),天涯已聽邊鴻度。”
2、畫角:古管樂器,傳自西羌。因表面有彩繪,故稱。發(fā)聲哀厲高亢,形如竹筒,本細末大,以竹木或皮革等制成,古時軍中多用以警昏曉,振士氣,肅軍容。帝王出巡,亦用以報警戒嚴。
3、牧馬:指古代作戰(zhàn)用的戰(zhàn)馬.
4、誰可語:有誰來和我一起談?wù)劇?/p>
5、從前幽怨:過去各民族、各部族間的戰(zhàn)事。
6、鐵馬金戈:形容威武雄壯的士兵和戰(zhàn)馬。代指戰(zhàn)事.兵事。
7、青冢:長遍荒草的墳?zāi)?。這里指指王昭君墓,相傳冢上草色常青,故名。杜甫《詠懷古跡》詩:“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p>
8、一往情深深幾許:化用歐陽修《蝶戀花》:“庭院深深深幾許”句意。幾許:多少。
從古至今江山興亡都無定數(shù),眼前仿佛戰(zhàn)角吹響烽煙滾滾戰(zhàn)馬馳騁來來去去,黃沙遮日滿目荒涼誰可同語?只有蕭瑟的西風(fēng)吹拂著枯老鮮紅的楓樹。
從前愁苦凄滾的往事無窮無盡,鐵馬金戈南征北戰(zhàn),最終只剩日落黃昏青草掩藏著墳?zāi)埂M腹幽情情深幾許,夕陽照射深山飄灑著瀟瀟秋雨。
這首出塞詞,當(dāng)為納蘭性德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八月奉命與副統(tǒng)郎談等出塞遠赴梭龍途中所作,詞人時年二十八歲。
納蘭性德(1654~1685),原名成德,因避諱改名性德,字容若,滿洲正黃旗人,太傅明珠長子。善騎射,好讀書,作詞主情致.尤工小令。詞的風(fēng)格接近李煜,多寫離別相思及個人感受,許多詞寫得凄婉動人,其中又充塞著磊落不平之氣,在詞史上獨具一格。梁啟超在評價他的詞作時,說他“直追李主”,況周頤也認為“納蘭容若為國初第一詞人”。二十四歲那年,納蘭性德把自己的詞作編選成集,名為《側(cè)帽詞》。顧貞觀后來重刊納蘭的詞作,更名為《飲水詞》。
這首小詞通過對塞外古戰(zhàn)場的描寫,抒發(fā)了對歷代興亡和歷史變遷的感慨。
詞的上片寫景,描寫塞外古戰(zhàn)場的荒涼景象?!敖窆藕由綗o定據(jù)”,首句以議論開篇,簡樸的文字有一種歷史縱深感,而且形成一種籠罩全篇的氛圍?!敖窆拧倍?,包括古往今來。面對大好河山,多少風(fēng)云人物,你爭我奪,或長期或短暫地占據(jù)它,但誰也沒有永久地據(jù)有這些地方?!爱嫿锹曋?,牧馬頻來去?!倍浒酌?,描繪出一幅塞外和平圖景,畫角聲聲,矯健的牧馬頻頻來去。“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fēng)吹老丹楓樹?!倍淙杂妹鑼?,放眼望去,整個塞北,平沙萬里,荒漠凄涼,連個說話的人也很難找到。西風(fēng)颯颯,只有那幾株楓樹,又一次被吹紅了葉子。使人聯(lián)想起為爭奪這塊土地鏖戰(zhàn)廝殺時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慘象。這些紅葉,又一次把人帶進了對歷史的回憶,加深了作品的縱深的歷史感。
詞的下片抒情,寫自己出塞的感觸?!皬那坝脑箲?yīng)無數(shù)”。首句議論,直接承上闋對古戰(zhàn)場描寫而來。面對古戰(zhàn)場的凄涼景色,郁結(jié)在心頭的愁恨無法計算。正如唐·李頎《古從軍行》所說:“行人刁斗風(fēng)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苯酉露鋽⑹拢骸敖鸶觇F馬,青冢黃昏路。”“金戈鐵馬”,代表戰(zhàn)爭?!扒嘹|S昏路”,用漢王昭君和親故事,代表和親。二句概括了戰(zhàn)、和兩種辦法。說明自古以來,為了爭奪江山,時戰(zhàn)時和,或二者并用,這就是歷史?!耙煌樯钌顜自S?深山夕照深秋雨?!蹦┒湟跃敖Y(jié)情,抒發(fā)了作者的感觸:回顧歷史,面對這塞外古戰(zhàn)場,詩人對自己的祖國一往情深。這深情猶如夕陽余輝照射下,深山之中的綿綿秋雨。詞意深沉含蓄,有弦外之音。
漢元帝時,昭君奉旨出塞和番,在她的溝通和調(diào)和下,匈奴和漢朝和睦相處了六十年。她死后就葬在胡地,因其墓依大青山,傍黃河水,所以昭君墓又被稱為“青冢”,杜甫有詩“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納蘭由青冢想到王昭君,問她說:“曾經(jīng)的一往情深能有多深,是否深似這山中的夕陽與深秋的苦雨呢?!弊鳛榭滴醯鄣馁N身侍衛(wèi),作者經(jīng)常要隨圣駕出巡,所以他的心中也充滿了報國之心,但他顯然不想通過“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方式來成就自己的理想抱負,所以在尾句中作者又恢復(fù)了多情的本色,他以景語結(jié)束,將自己的無限深情都融人到無言的景物之中,在這其中,既包含了豪放,又充滿了柔情,甚至我們還會體味到些許的凄涼與無奈。
這首詞通過詩人“出塞”所見,描繪了眼前荒涼的和平景象,回顧歷史,總結(jié)出戰(zhàn)爭與和平兩種情況,是對中國歷史上王朝更替的規(guī)律性概括。因此毛澤東批注:“看出興亡”,肯定了這首詞的思想意義。
謝章鋌在《賭棋山莊詞話》中曾說過:“長短調(diào)并工者,難矣哉。國朝其惟竹坨、迦陵、容若乎。竹坨以學(xué)勝,迦陵以才勝,容若以情勝。”而讀完作者這首詞風(fēng)蒼涼慷慨的詞作,可以得知謝氏此言不虛。
毛澤東:看出興亡。
吳世昌《詞林新詞話》:此首通體俱佳。唯換頭“從前幽怨”不葉,可倒為“幽怨從前”。
嚴迪昌《清詞史》:幾乎是孤臣孽子的情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