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歌頭·金山觀月》是宋代詞人張孝祥的作品。此詞上片描寫雄麗的長江夜景,表現(xiàn)了月下江面的奇幻景色,結拍轉寫山景;下片接前結山上意脈,寫詞人在山頭觀月的遐想,由自然景象的描寫轉而抒發(fā)富有浪漫氣息的感情,表現(xiàn)一種游仙的意趣。全詞構思獨特,想象豐富,虛實結合,相輔相成,創(chuàng)造出一種浪漫的藝術境界,顯示出作者的奇特才氣和曠達心胸。
水調歌頭⑴·金山觀月⑵
江山自雄麗,風露與高寒⑶。寄聲月姊⑷,借我玉鑒此中看⑸。幽壑魚龍悲嘯⑹,倒影星辰搖動,海氣夜漫漫⑺。涌起白銀闕⑻,危駐紫金山⑼。
表獨立⑽,飛霞佩⑾,切云冠⑿。漱冰濯雪,眇視萬里一毫端⒀?;厥兹胶翁帰?,聞道群仙笑我,要我欲俱還。揮手從此去,翳鳳更驂鸞⒂。
⑴水調歌頭:詞牌名,又名“臺城游”等。雙調九十五字,上片九句四平韻,下片十句四平韻。
⑵金山:指金山寺,是江蘇鎮(zhèn)江的一座古剎。
⑶高寒:指月光,月亮。
⑷月姊(zǐ):原指傳說中的月中仙子、月宮、嫦娥,借指月亮。
⑸玉鑒:指玉鏡。鏡的美稱。
⑹幽壑(hè):深谷,深淵。
⑺海氣:海面上或江面上的霧氣。夜漫漫:黑夜漫長。
⑻白銀闕(què):指月宮。此處借指金山寺。
⑼危駐:猶高駐。紫金山:此指金山。
⑽表獨立:卓然而立。表,特。
⑾霞佩:仙女的飾物。佩,佩帶的玉飾。
⑿切云冠:古代一種高冠的名稱。
⒀眇(miǎo)視:仔細觀看。毫端:細毛的末端。比喻極細微。
⒁三山:傳說中的海上三座神山,即方丈、蓬萊、瀛洲。
⒂翳(yì)鳳:本謂以鳳羽為車蓋,后用為乘鳳之意。驂(cān)鸞:謂仙人用鸞鳥來駕車云游。
山河是如此雄偉壯麗,微風輕拂,露珠點點,月亮高掛天上。寄聲月亮,能否借我鏡子讓我看清這月下美景。那深谷中的魚龍凄戚長鳴久久不絕,倒映在水面上的星辰也隨著微波搖動,海面上水霧彌漫黑夜漫長。遠遠望去,月光下那紫金山上的建筑猶如銀闕晶宮。
以飛霞為玉佩,頭戴高冠,遺世獨立地俯視這人間大地。月光如冰雪般潔白,把大地照耀得明亮透澈,那萬里之外的景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厥走b望那海上三神山,仿佛群仙都在對我笑,邀我與他們同游。乘著那鸞鳥駕駛、以鳳羽為車蓋的馬車,揮揮手揚長而去。
此詞是張孝祥在宋孝宗乾道三年(1167)三月中旬,舟過金山時所作。金山在江蘇鎮(zhèn)江,宋時矗立在長江之中,后經(jīng)泥沙沖漲,遂與南岸毗連。當時張孝祥舟過金山,登臨山寺,夜觀月色,江水平靜,月色皎潔,如同白晝,此情此景,觸發(fā)起他心中的遐想和情思,于是寫下了這首詞。
張孝祥(1132—1169),南宋詞人,字安國,號于湖居士,烏江(今安徽和縣東北)人。紹興二十四年(1154)進士。因廷試第一,居秦檜孫秦塤之上,登第后又上書為岳飛叫屈,秦檜指使黨羽誣告張孝祥謀反,將其父子投入監(jiān)獄,秦檜死后獲釋。官荊南、湖北安撫使。其詞風格豪邁,頗有感懷時事之作。有《于湖居士文集》《于湖詞》?!度卧~》輯錄其詞223首。
鎮(zhèn)江金山寺是聞名的古剎,唐宋以來吟詠者甚多。北宋梅堯臣的《金山寺》詩絕妙地勾劃出宋時金山矗立長江中的雄姿。蘇軾在《游金山寺》詩中更以矯健的筆力,描繪江心空曠幽優(yōu)的晚景。而張孝祥這首詞則注入更多超塵的藝術幻覺。
詞的上片描寫秋夜壯麗的長江,星空倒映,隨波搖動,呈現(xiàn)出一種奇幻的自然景象。“江山”二句直寫秋夜江中金山的雄麗,既寫出江山雄偉、壯闊的氣勢,又點明夜間登臨時的風露與春寒的感覺,落筆不同凡響。“寄聲”二句,詞人置身于雄麗江山之中,馳騁著奇幻的想象,用擬人化的手法,賦予客觀物體以濃烈的主觀感情色彩。“幽壑”三句承上意而具體描繪登山寺所見的月光映照下江面的奇特景色,詞人的視角不僅能看到天上的星星、月亮,倒影在浩渺的江面上,隨著微波搖動浮現(xiàn)出形態(tài)各異的圖象,而且還能透過彌漫江面的無邊無際的夜霧,仿佛聽到潛藏在深水溝壑中魚龍呼嘯哀號的聲音?!坝科稹倍涫菑纳衔摹暗褂靶浅健倍鴣怼!鞍足y闕”形容江上涌現(xiàn)的滾滾白浪,在月光下好像一座座仙宮。然后由大江轉寫山上。山在江中,寺在山上,亦如水中涌起。這里對高駐金山奇景的描繪,產(chǎn)生了一種似乎寫真又是虛幻的藝術效果。
過片著重抒寫作者沉浸美景而飄然出塵的思緒,既是作者對自己的一幅素描畫像,又是詞人心胸的袒露?!氨愍毩ⅰ薄扒性乒凇狈謩e化用屈原《九歌·山鬼》“表獨立兮山之上”和《九章·涉江》“冠切云之崔嵬”的詞句,表現(xiàn)出詞人屹然獨立在金山之巔的瀟灑出塵的神態(tài)?!帮w霞佩”化用韓愈《調張籍》“乞君飛霞佩,與我高頡頏”詩句,是從服飾上來描繪。如果說這三句是外在的描述,那么“漱冰”二句則揭示自然外景沁入詞人內心的感受。詞人沉浸在如同冰雪那樣潔白的月光里,他的目力仿佛能透視萬里之外的細微景物?!盎厥住币韵挛寰?,宕開筆力,飄然欲仙。前人將三山融入詩詞境界中的并不少見,然而像這首詞中所具有的幻覺意識并不多。詞人超越常態(tài)的構想,充滿浪漫色彩,似乎神仙在向他微笑,要他與之同往。這是把內心濃郁的感情移進虛擬的物象中,轉化成心靈的情致創(chuàng)造出一種美妙的藝術境界。結末二句分別化用李白《送友人》“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和韓愈《送桂州嚴大夫》“遠勝登仙去,飛鸞不暇驂”的詩意,借寫由不暇驂轉化為驂鸞騰飛,登仙而去,展現(xiàn)乘坐鳳羽做的華蓋,用鸞鳥來駕車的情景,更富有游仙的意趣。結尾的虛擬與首起的實景,首尾照應,構成一個虛實相合、情景交融的整體。
陳應行在《于湖先生雅詞序》中說:張孝祥“所作長短句凡數(shù)百篇,讀之泠然灑然,真非煙火食人辭語。予雖不及識荊,然其瀟灑出塵之姿,自然如神之筆,邁往凌云之氣,猶可以想見也?!彼^“非煙火食人辭語”,大體都指這一類詞作。這首詞所抒寫的瀟散出塵、飄然欲仙的情思,不僅顯示出作者開闊的心胸和奇特的英氣,而且生動地反映了他的詞作個性和風貌。
南京師范大學教授曹濟平:“這首詞的藝術構思,獨具一格。詞人面對如此雄麗的江山、潔白的月色,心物感應由外在的直覺,漸漸地發(fā)展到內心的感受,相互滲透,從而創(chuàng)造出一種更為浪漫的飄然欲仙的藝術世界,顯示出作者的奇特英氣和曠達的心胸。”(《唐宋詞鑒賞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