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簡介
《海邊的卡夫卡》小說由奇數(shù)章和偶數(shù)章兩個故事交替展開,平行推進。奇數(shù)章的主人公是一位名叫田村卡夫卡的少年,故事以卡夫卡15歲生日前夜獨自離家出走開始,他獨自坐上了開往四國的巴士。出走的原因是為了尋找自己四歲時就拋棄自己的母親和姐姐,更是為了逃避“他將弒父娶母”的預言。
卡夫卡4歲時,母親帶著比自己年長的姐姐離家出走,不知何故卻拋棄了自己親生的兒子??ǚ蚩◤奈匆娺^母親的照片,甚至連名字也不知道。當他在甲村圖書館的一個房間里安頓下來時,仿佛是命運在冥冥之中引導,他產(chǎn)生了館長佐伯是否就是當時離家出走的母親的疑問。他每天都與少年時的佐伯的“幽靈”在夢中邂逅。終于在一天夜里,他和處于睡眠狀態(tài)的佐伯發(fā)生了肉體關系。館長佐伯女士是位50多歲氣質高雅的美婦,有著波瀾曲折的神秘身世。最終,在佐伯的勸說下,少年卡夫卡決定返回現(xiàn)實世界,開始新的生活。
偶數(shù)章以一位名叫中田的人為中心展開。他在二戰(zhàn)期間讀小學時,經(jīng)歷過一次神秘的昏迷事件,不僅喪失了記憶,而且失去了全部的讀寫能力,在東京依靠救濟勉強生活著。憑借能與貓交談的能力,他操起了尋找走失的貓的副業(yè)。中田在神智失控的情況下,與一位自稱瓊尼·沃克的奇異人物不期而遇。在他面前,瓊尼·沃克用殘酷的手段對貓進行連續(xù)殺戮,中田不得已將他刺死。
中田醒來后決定離開東京西下,在旅途中與長途卡車司機星野相識并結伴來到高松市。在高松市,中田突然產(chǎn)生了“尋找入口之石”的念頭。星野在山德士上校的幫助下,找到了石頭并將其帶回旅館。在中田的命令下,星野用盡全力打開了這塊“入口之石”。接著,在再次尋找中田腦中“某個地方”的過程中,他們到達了甲村圖書館。中田對佐伯說“中田只有一半影子,和您同樣”,他們都是分身一般的存在。佐伯將記載著自己人生之路的三冊回憶錄交給中田后,靜靜地死去。同星野在河灘上將回憶錄燒掉后的中田,也在沉睡中停止了呼吸。死后的中田嘴里鉆出一個滑溜溜的白色生物,星野拼盡全力殺死了它,并將“入口之石”關閉,完成了中田臨終前的囑托。
小說共分49章,奇數(shù)章基本上用寫實手法講述卡夫卡的故事,偶數(shù)章則用魔幻手法展現(xiàn)中田的奇遇。兩種手法交互使用,編織出極富強烈虛構色彩的、奇幻詭詰的現(xiàn)代寓言。佐伯是將這兩個故事聯(lián)結為一體的結合點,而弒父的預言似乎最終也未能避免,因為狂人瓊尼·沃克居然是卡夫卡生父喬裝改扮的,真正的兇手也并非中田。
主要人物
“我”(田村卡夫卡)
主人公田村卡夫卡——小說始終未交代其真名的少年。田村卡夫卡4歲時,稚嫩的他望著母親領著10歲的姐姐離家遠去,“我”無力左右父母的離異,也無法選擇跟隨母親還是父親,只能被動地接受命運。從此“我”在父親的冷酷和詛咒中成長。
田村卡夫卡有著不平凡的人生經(jīng)歷,做事有計劃性、小心翼翼,低調(diào)從事,離群索居,從不惹是生非。表面的平靜和謹慎并不能掩蓋內(nèi)心的波瀾起伏,也不能代表其行動的“泯然眾人”。
田村卡夫卡被父親詛咒:長大后會弒父辱母。在15歲生日這天他離家出走,到達位于四國的高松縣,以后的十多天里,他經(jīng)歷了夢中殺父、圖書館與“母親”幻愛、穿越森林幻游“彼世界”等奇特體驗,在櫻花、大島及佐伯女士等人的幫助下,他獲得了重新生活的動機,最后以堅韌、頑強的姿態(tài)返回現(xiàn)實生活。
失去母性溫暖的田村卡夫卡將要在成長的不同幻像中泅渡孤獨之河。
中田
中田出生在一個較為富裕的城市家庭,二戰(zhàn)期間,中田插班到山梨縣的一所小學,在一次集體野游中,女教師因在無意識狀態(tài)下對中田施加暴力毆打,而使他陷入一種魂體脫離的昏迷狀態(tài)——“集體昏睡事件”。中田從此喪失記憶,成了一個目不識丁、智障的人,無法與人交流但卻能和貓對話。老人中田一生靠政府補貼孤獨地生活著。天真淳良如嬰童的奇異老人中田,靠一點可憐的養(yǎng)老金過著極簡單的日子,連買電車票都不會。中田其實也是一個游走在世界邊緣的人物,他的大腦是一片無邊的虛空,也正因為如此,他離真實比誰都近,或者說,他就是真實。中田不堪忍受一個自稱瓊尼·沃克的人對貓的殘酷虐殺而將其殺死,之后離開東京,在青年司機星野的幫助下,到達四國找到并打開“入口石”,然后踏上了關閉世界之門的旅程。
中田殺瓊尼·沃克實質上是幫助卡夫卡完成“弒父”這一成長的重要儀式。此外,中田舍命打開了“入口石”,也是為了成全卡夫卡走進“森林”。
中田是一個栩栩如生的真實而又荒謬的分裂形象,其遭遇實質上就是現(xiàn)代人生存狀態(tài)的展示。正是暴力和戰(zhàn)爭的外在力量撕裂了中田的魂體,帶來了更大的傷害,或者不成為真正的人,而成為暴力的工具。
“父親”(瓊尼·沃克)
“父親”性格暴躁、難以溝通、行為乖張,“父親”殘忍地殺死了許多貓,目的是收集貓的靈魂做一支宇宙大的笛子。
“父親”——“瓊尼·沃克先生” 。他用“被活活切割開來的生靈的魂”做笛子,還宣稱“最后大概可以做成宇宙那么大的笛子”。中田在二戰(zhàn)中喪失了記憶,他的身體只是一具“空殼”。“父親”簡直就是因戰(zhàn)后未作有效清算而感覺日趨麻木的日本民眾的象征。
“瓊尼·沃克先生”可以利用中田的“沒有實質”繼續(xù)作惡,甚至可能讓“天上掉下的東西是一萬把菜刀、是炸彈、或是毒瓦斯” ,他的死是“自愿地死了” ,是軍國主義在當今時代的巧妙遁形。中田最終醒悟到,“要返回普通的中田”,而隱藏在中田體內(nèi)的怪物最終也被中田的后繼青年星野碎尸萬段了。
佐伯
佐伯女士是“我”的“母親”,她出生在離甲村圖書館很近的地方。她18歲考入一所音樂學院學習鋼琴。19歲時,她自己作詞、譜曲、鋼琴伴奏一舉成名。在卡夫卡眼里,佐伯是一個15歲的“少女幽靈”。
佐伯女士,早年為了確保她與愛人“活在一個完美無缺的圓圈中”而“導致許多東西扭曲變形”,愛人一死即化為只有過去、沒有現(xiàn)在的土木形骸,后來又拋棄了“絕對不可扔掉的”孩子,一如日本近代以來孤芳自賞的知識層,既不能對日本的軍國主義化有所阻止,戰(zhàn)后又在民眾中逐漸失去了影響,甚至放棄了對民眾的引導責任。但是,她的少女時代是“不含雜質的” ,她的作品是“和美友愛的世界” 、“天賦才華和無欲心靈坦誠而溫柔的砌合” ,宛然是日本近代優(yōu)秀文明的化身。惟因如此,少年才“接受她的血” 、“渴求她的心” ,在她的要求下離開逃避的“森林”返回現(xiàn)實,立志“成為新世界的一部分?!币参┮蛉绱?,少年與佐伯少女幽靈的“交合” ,才讀來但見詩意,未有穢惡。
佐伯只活在記憶中,是一個純粹的“靈”,是魂體脫離、靈肉分裂的人物。
創(chuàng)作背景
20世紀的兩次世界大戰(zhàn)使人類備感世界的荒謬、理性的無奈,而日本軍國主義對日本國民實施的正是一種類似“集體昏睡”的精神催眠,使日本陷入戰(zhàn)爭的迷狂從而成為亞洲的戰(zhàn)爭罪魁,原子彈以空前強大的破壞力使日本遭受慘痛的創(chuàng)傷?!逗_叺目ǚ蚩ā分谢恼Q離奇的“集體昏睡事件”恰是二戰(zhàn)日本命運的寫照。
戰(zhàn)后昏睡
1944年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尾聲,是日本軍國主義垂死掙扎的瘋狂時期,全世界處在非理性的戰(zhàn)爭年代。1945年8月,美國在日本的廣島和長崎先后扔下了兩顆“蘑菇云”的原子彈。1944年11月7日,日本山梨縣的孩子們在山上采“蘑菇”時發(fā)生原因不明的“集體昏睡事件”和美國在日本投下的“蘑菇云”的原子彈事件有關。
時代背景
“療愈”在日語中是一個派生出來的新詞,它最初進入日本年度流性語排行榜是在1999年。其用法諸如“療愈”型風景、“療愈”型音樂、“療愈”型漫畫等等,由此派生出一種全新的事物修飾和分類。
“療愈”詞匯的流通不只限于年輕群體,同時滲透至老、中、幼各個年齡層。而且在媒體及商業(yè)的聯(lián)手造勢之下,追逐“療愈”之風此后三四年間有增無減,甚至愈演愈烈。在世紀之交的日本,“療愈”竟吊詭地成為一個國民性的主題。
日本社會曾如此強烈的“療愈”渴求,似可從多種角度做出解釋。其中,日本泡沫經(jīng)濟(1986年12月到1991年2月之間的4年零3個月的時期)崩潰后十年之久的經(jīng)濟停滯所帶來的焦慮與疲憊,阪神大地震及“東京地鐵毒氣事件”在普通人心中刻印下的恐懼與不安等,在“療愈”現(xiàn)象中都有著清晰的反映和折射。然而,除此之外有足夠依據(jù)可以證明,催發(fā)這種訴求的一個根本原因,更源于當代日本人心理深層中對于自身國家歷史在身份認同上的巨大裂隙。
作為外交與內(nèi)政的重要議題,自20世紀90年代起,“歷史問題”以高度政治化的姿態(tài)重新浮出水面,并不斷拷問著戰(zhàn)后廢墟中站立起來的當代日本在“起源”上的“原罪”。
作品鑒賞
主題思想
《海邊的卡夫卡》的主題思想即透過人的精神成長讓靈魂與尊嚴自由浮現(xiàn)
《海邊的卡夫卡》通過講述一個15歲少年的流浪故事, 將綿軟未定型的靈魂如何追求自由成長的歷程記錄下來。
光影交錯的成長之路
《海邊的卡夫卡》通過主人公“卡夫卡”的流浪來講述成長。少年田村在離家之前便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他并非遭受了外界突然的災難或迫害,他的流浪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冒險。為此,田村認真學習、勤奮鍛煉,并且改名為“卡夫卡”。名字是一個人身份的象征, 田村的改名具有很大的象征意義。
首先,“卡夫卡”在捷克語中是“烏鴉”的意思,暗示了小說中那個叫烏鴉的少年, 就是田村最內(nèi)在的自我,他的出走便是聽從內(nèi)心的召喚。此外,東京又是一個烏鴉遍布的地方,村上春樹給主人公起名為“卡夫卡”,暗示了這個少年成長所具有的普遍意義。正如村上春樹所說:“恕我重復,田村卡夫卡君是我自身也是您自身?!睆膬?nèi)容上看,田村的改名又是對父親權威的反抗。小說中的父親形象是通過側面刻畫出來的, 從“卡夫卡”的話語里我們得知父親是一個冷漠的人,他不但沒有給予兒子家的溫暖,反而讓“卡夫卡”受到威脅。從中田的記憶中得知瓊尼·沃克(卡夫卡的父親)是一個殘暴的殺貓人。他殺貓“是為了收集貓的靈魂。用它做一支特殊的笛子。然后吹笛收集更大的靈魂?!睆谋举|上說,瓊尼·沃克就是自由靈魂的禁錮者,“卡夫卡”的離家出走就是對自由的追求,是邁向了自由靈魂的成長之路。
“卡夫卡”來到四國以后,急切地尋找甲村圖書館,然后便什么都不做如癡如醉的閱讀。少年對圖書館和書籍的熱愛,體現(xiàn)了對成長的急切渴望,他渴望通過閱讀獲取知識,從無知走向有知。
每個人的成長或多或少都會受他人的影響?!案赣H”是反面人物,他的冷漠、專制阻礙了少年的成長,卡夫卡的成長始于對父親之家的拋棄。幫助“卡夫卡”走向成熟的引路人有很多,“大島”、“中田”、“櫻花”、“佐伯”是“卡夫卡”成長的良師益友。幫助“卡夫卡”成長的主要是“大島”。從“大島”與闖入圖書館的女權主義者的辯論, 以及他對舒伯特鋼琴奏鳴曲的評說中看出,“大島”在很大程度上充當了“卡夫卡”的精神導師角色。如果沒有“大島”,“卡夫卡”不可能游歷“異界”,接觸到神性的引路——“森林”。
“森林”對“卡夫卡”來說,是孕育著無數(shù)未知的一個世界。因此,進入“森林”必然是卡夫卡成長的一個重要步驟。而“卡夫卡”走進“森林”前的多番猶豫和踟躇, 暗示了他對未知世界充滿好奇而又心懷忐忑。強烈的探索欲戰(zhàn)勝了畏懼,“卡夫卡”在“士兵”的引導下走進了密林深處,弒父之后的“卡夫卡”一步步地透過精神成長讓人的靈魂與尊嚴浮現(xiàn)、走向成熟。
“中田”是小說的另一位主人公,他也曾渴望成長,然而他的成長是不幸的。一方面, 他成長的時期處于戰(zhàn)爭年代,社會環(huán)境是極端的;另一方面,他的成長沒有正面引路人的幫助。通過鄉(xiāng)村“女教師”的信得知,“中田”有著和“卡夫卡”類似的家庭環(huán)境:“與鄉(xiāng)下孩子所受日常性暴力不同,因素更為復雜且更為內(nèi)向的暴力,是孩子只能一個人藏在心里的那類暴力?!辈煌氖牵爸刑铩睕]有離家出走,而是將希望寄托在了年輕的“女教師”身上,渴望在那兒尋找溫暖。然而,由于戰(zhàn)爭,“女教師”本身就已經(jīng)是“不健全者”了。她雖然意識到了“中田”與其他孩子的不同,但是她卻沒有給予他保護, 反而成了掐斷“中田”成長之路的直施暴者。她那一巴掌使“中田”完全將自己封閉起來,不再蘇醒。
“中田”的經(jīng)歷一方面與“卡夫卡”的成長構成了對比,更重要的是,“中田”幫助“卡夫卡”完成了許多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中田”殺了瓊尼·沃克實質上是幫助“卡夫卡”完成“弒父”這一成長的重要儀式。“中田”舍命打開了“入口石”,也是為了成全“卡夫卡”走進“森林”。
“卡夫卡”的精神成長實際上也完成了“中田”成長的夙愿。“中田”自身的成長被扼殺在少年時期,他不能與人交流,但自此可以和貓說話。在小說里,“貓”實質上象征了自由的靈魂,如果說瓊尼·沃克殺貓是為了禁錮他人的靈魂,那么“中田”的尋“貓”、救“貓”則是為了救取自由靈魂。他殺死瓊尼·沃克對他自己而言就是對暴力的反抗,之后,他走向四國之旅就是他完成少年時未完成的成長之路,而在打開入口石那一剎那,他也走進了“森林”深處。
卡夫卡成長的多重意蘊
成長小說展示的是年輕主人公經(jīng)歷了某種切膚之痛的事件之后,或改變了原有的世界觀,或改變了自己的性格, 或兩者兼有; 這種改變使他擺脫了童年的天真,并最終把他引向了一個真實而復雜的成人世界。成長是一個從無知走向有知的過程。在每一個人的成長過程中, 必須思考一系列的問題,比如: 如何接受自己的性別身份, 如何應對自己的生理變化,如何擺脫孤獨等等。雖然“卡夫卡”所遭遇的切膚之痛不是生理的,卻在本質上更具破壞力。“卡夫卡”沒有親手弒父卻身染血污;“卡夫卡”自幼被生母拋棄,卻注定要與精神上的“母親”佐伯結合;“卡夫卡”深受青春期強烈性欲的苦惱,而不得不依靠“姐姐櫻花”幫忙泄欲的經(jīng)歷使得“卡夫卡”反思自我,從無知走向有知。
“卡夫卡”的成長蘊含著更深刻而多層次的內(nèi)涵:
其一,從個人層面來說,“卡夫卡”的成長是對責任的體悟?!翱ǚ蚩ā钡某砷L是一條洞悉絕對自由選擇不可能的情況下,仍然選擇勇于承擔責任,堅持做最頑強的15歲少年的道路。
其二,從社會層面上來說,“卡夫卡”的成長是對歷史和傳統(tǒng)的接受以及對現(xiàn)實的坦然面對?!翱ǚ蚩ā睂δ赣H的尋找就是對歷史和傳統(tǒng)的不斷追尋,“佐伯”象征的不僅是孕育主人公的母體、故土,更象征著整個歷史和文化傳統(tǒng)?!翱ǚ蚩ā迸c“佐伯”的結合象征了“卡夫卡”對歷史和傳統(tǒng)的接受。走進“森林”是“卡夫卡”對歷史和傳統(tǒng)的深入認知。在“森林”中與“佐伯”相遇后,“卡夫卡”最終聽從了“母親”的勸告,返回東京,象征了“卡夫卡”從拒絕現(xiàn)實社會到融入社會,從放棄精神成長到承擔責任。
《海邊的卡夫卡》書寫的是綿軟未定的靈魂如何透過人的精神成長、聚斂成形,實現(xiàn)靈魂與尊嚴自由浮現(xiàn)。
敘事藝術
小說的敘事為明晰的雙線結構:第一條線索以自述的方式講述主人公田村卡夫卡的成長過程;第二條線索敘述中田的經(jīng)歷和尋找“入口石”的經(jīng)過。作品以這兩點偶合為紐帶,從隱喻的運用;傳統(tǒng)文類“神話”的借用;照片、歌曲與油畫的運用;夢幻與現(xiàn)實的融合三個方面切入的敘事藝術,將兩條敘事線索整合為一個完整。
一、隱喻的運用
卡夫卡
“卡夫卡”在捷克語中的釋義即烏鴉。
烏鴉
在日本語中,烏鴉被認為是可據(jù)其叫聲占卜吉兇的靈鳥。
二、傳統(tǒng)文類“神話”的借用
從情結上看,田村卡夫卡“弒父娶母”的詛咒及“離家出走”和俄底浦斯“弒父娶母”及“出走流放”相似,即兩個人的命運和行動十分相象,但他們的行為本質卻有著內(nèi)在的不同。首先,面對“弒父娶母”這一命運,田村卡夫卡的心境和俄底浦斯大相徑庭。當俄底浦斯得知神諭的命運時,選擇離家出走是對“殺父娶母”這一命運的忤逆或抗爭;而田村卡夫卡的離家出走似乎是有意順應或是為了實現(xiàn)這一命運。他經(jīng)過長時間精心安排,于15歲生日那天毅然地離家出走。在前往四國的長途客車上,同座的姑娘櫻花很關心照顧他,他臆想著:“也許她就是我的姐姐”,分手時便留下櫻花的電話號碼。到四國后的一個晚上他突然失去知覺,醒來后在一個公園發(fā)現(xiàn)自己衣服上沾滿血跡,兩天后從新聞報道上得知,就在那個晚上的同一時刻他的父親被人刺殺。此后,他在高松縣圖書館打工暫住期間,一直感到高雅而身世神秘的女館長佐伯就是他的母親,一天晚上佐伯來到他的房間,他們似夢似幻地過了一夜。而后在睡夢中夢見他和櫻花有染,櫻花嘴里說著:“我們是一家人,不應該做這種事”,可行動上并未反抗。在模糊的夢幻與現(xiàn)實之間,田村卡夫卡實驗或實現(xiàn)了“殺父、玷污母親和姐姐”的詛咒。
現(xiàn)實生活中的少年田村內(nèi)心世界要比神話中的俄底浦斯豐富且復雜得多:由于家庭變故,自幼在冷酷和暴虐中長大的田村十分憎恨父親,甚至想從自己的血液中除掉父親的遺傳;對拋棄他離家而去的母親,他一直都想追問“為什么”并報復她的無情;同時他還很嫉妒當年被帶走的姐姐。在這種復雜心理的交織下,“弒父娶母”與其說是父親的詛咒,不如說是田村卡夫卡的潛意識,這種潛意識也是他行動的內(nèi)在動因。所以他的“出走”不是俄底浦斯式的與命運抗爭或叛逆,而是叛逆與順應命運并存。于是直面同樣的結局——“弒父娶母”,兩人的態(tài)度明顯不同:俄底浦斯自認為是罪過,親手刺瞎自己的雙眼,再度選擇自我流放,所體現(xiàn)的是勇于承擔責任的自我懲罰精神。而田村卡夫卡卻絲毫沒有負罪感,他進入森林流浪不是出于的負罪心理,而是以背叛社會倫理為準則。
《海邊的卡夫卡》表現(xiàn)的是東方人的命運觀,是對傳統(tǒng)觀念的顛覆,是現(xiàn)代人的叛逆與順應命運并存的意識,暗示著現(xiàn)代人自主選擇盲目的現(xiàn)實。村上春樹運用后現(xiàn)代作品的“互文性”技法,既解構了經(jīng)典文本《俄底浦斯王》,又解構了現(xiàn)代社會。
三、照片、音樂與繪畫的運用
村上春樹在作品中運用音樂、繪畫等虛構的世界中斷敘事的連續(xù)性,打破了敘事“時空”的先后順序,讓現(xiàn)在尋問過去,營造了一個撲朔迷離的虛幻世界,其目的旨在立體地再現(xiàn)主體的個別情感,有效地表現(xiàn)作品的主題。
一張“海邊的卡夫卡”的照片。主人公“我”15歲生日那天收拾好行李,毫無目的向四國奔去。臨行前想從家里帶走的唯一的東西就是3歲時和姐姐的合影照片,這也是母親給他留下的唯一紀念品。
作者讓一位15歲的少年“我”站在“現(xiàn)時點”上凝視“先行在場的過去”的一張照片,蘊涵著雙重意義: 一是照片上姐姐的那張“好象在教科書上看過的古希臘戲劇中戴有面具”的臉,隱喻著姐弟倆“預期在場”的未來世界:“光與影、希望與絕望、喜悅與悲哀、信賴與孤獨”;二是從“過去”的照片中,折射出了少年“我”現(xiàn)時點的心靈世界:未來的前景雖然變幻莫測。目前的“我”只有“正視前方”,勇往直前,才能走出一條“自己”的人生之路,同時“海岸上除了我和姐姐,沒有任何人的蹤影”,又暗示了現(xiàn)代人內(nèi)心的孤獨。
歌曲
一首題為“海邊的卡夫卡”的歌曲。佐伯女士自幼聰穎,18歲那年考入本地的一所音樂學院學習鋼琴;她的戀人甲村考上東京大學。19歲時她自己作詞、譜曲,并鋼琴伴奏而一舉成名。
在甲村圖書館,田村卡夫卡聽了這首歌后認為:歌詞中的“天上落下小小的魚兒”,與東京中野區(qū)有一天小魚、鰻魚從天而降的現(xiàn)實一致;“無路逃竄的怪獸的影子變成了匕首,貫穿在你的夢中”,與“我”昏倒在四國的一個公園里,在潛意識中用匕首殺死了在東京的父親暗合。很顯然這種解讀表明,作品的敘事不僅呈現(xiàn)出跨越時空的特點,而且明顯地缺乏“因果關系”:即“小魚、鰻魚”不可能從天而降;“我”不可能在四國殺死在東京的父親。
即歌曲的最后一節(jié),身穿綠色衣裙的少女觸摸著“入口處的石頭”“暗示”著佐伯女士企圖用“入口處的石頭”封上“ 15歲的自己和戀人的幸?!?,使她和少年永遠沉溺在一個完美的圓中。可是人生的旅程是“悲歡離合”的交織,不可能象“圓”一樣完美無缺。作品以佐伯女士同意中田封上了通往彼岸世界的“入口石”,并懇請“我”返回現(xiàn)實為結局,體現(xiàn)了作者立足于現(xiàn)實,旨在探討現(xiàn)代人如何生存。
油畫
一幅題為“海邊的卡夫卡”的油畫。主人公“我”在甲村圖書館打工期間,所住房間的墻上掛著一幅油畫,畫中的少年遠望著天空,眼里充滿深深的迷惘。天空的一角飄浮著幾片輪廓清晰的云彩,其中最大的那塊云彩的形狀好象半蹲著的斯芬克斯。晚上“我”獨自在房間里,反復傾聽歌曲“海邊的卡夫卡”后確信:油畫中的少年與歌詞中的那個獅身人面的“怪獸”對應。因為俄底浦斯揭穿斯芬克斯的謎底后,她知道自己要被對手打敗便跳崖自殺,而俄底浦斯由此登上了忒拜城的王座,并和王后也就是他的親生母親結了婚。就在這天深夜,“身著淡綠色連衣裙的少女”和往常一樣來又來到了“我”的房間,頭枕在放在桌子上的胳膊肘上,凝視著油畫中的卡夫卡?!拔摇逼翚饽坎晦D睛地望著她的豐姿,正如少女看不夠畫中的卡夫卡一樣。
“我”確信油畫上凝視怪獸形狀云彩的卡夫卡就是少女的戀人甲村,那位少女就是15歲的佐伯女士的幽靈,如此,“畫、少女、‘我’”組成的三角關系又與現(xiàn)實生活中的“我”、父親、佐伯女士組成的三角關系重疊,是追問特定境遇下個人的心境。油畫中的人物卡夫卡面對的斯芬克斯之謎,暗示了“我”對未來的迷惘;他的悲劇命運隱喻了人生難逃的宿命。但作為主體存在的“我”仍不放棄對美好事物的追求。
作品由“照片、歌曲與油畫”虛構的世界,完全打破了敘事“時空”的先后順序,從聽覺和視覺上同時切斷了讀者閱讀視線的連續(xù)性,由此實現(xiàn)了把過去和未來全都融入現(xiàn)在之中的敘事效果,充分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小說的敘事特點。
四、夢幻與現(xiàn)實的融合
物理世界是一個“夢幻”般的實在。村上春樹在《海邊的卡夫卡》中,分別通過“我”和一位小學女教師在“夢幻”中所體驗的世界,將虛構的夢幻世界與寫實的現(xiàn)實生活相融合,形象地再現(xiàn)了一個具有普遍意義的現(xiàn)實世界。
“夢幻”中“我”和母親的和解。
主人公“我”自從在甲村圖書館見到佐伯女士,就幻想著有一天她承認“自己”是“我”的母親。為此,作者虛構了一個“夢幻世界” ,讓“我”在夢中實現(xiàn)了這一愿望:在夢中“我”被二戰(zhàn)時逃入森林的兩個士兵帶入森林深處的彼岸世界,在那里遇到了佐伯女士?!拔摇眴査骸澳闶遣皇俏夷赣H?”她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你應該明白。在過去,“我”拋棄了不該拋棄的東西。你能原諒我的過失嗎?”“我”回答說:“如果我有這個資格,我就寬容你?!?最后,她還要求“我”一定要“返回現(xiàn)實生活”,“我”答應佐伯女士的請求,獲得了生存的動機。
在《海邊的卡夫卡》中,作者讓主人公“我”以“寬容”的態(tài)度和母親“和解” ,并愿意“返回現(xiàn)實生活”,無疑有著深刻的象征意義。具體地說,多年來“我”一直對母親拋棄“自己”的行為耿耿于懷,時刻想著有朝一日要“報復”她。可是直面母親的懇求——“你能原諒我的過失嗎?”“我”不是采用“報復”的形式了卻對母親的怨恨,而是用“寬容”的態(tài)度接受現(xiàn)實。作者在此提出的“寬容”思想,有著深刻的現(xiàn)實意義。如果聯(lián)想一下“二戰(zhàn)”爆發(fā)的前因后果,想想這部作品的時代背景——震驚世界的9·11事件,以及美國政府面對這一事件所采取的“報復”態(tài)度,從中不難領會作者的用心,即,一是“我”的“寬容”態(tài)度和“二戰(zhàn)”的關系;二是美國政府對“ 9·11事件”所采取的對策和“寬容”思想的對立。村上春樹在此提出的“寬容”思想不僅是對現(xiàn)實的批判,而且對現(xiàn)實世界有很大的啟示。它既表明了作者面對“暴力”的態(tài)度——“要想切斷消極因素的連鎖,除了思考、寬容別無它法。同樣,要想阻止暴力的重復出現(xiàn)也只有此法”,又暗示著作者對美國政府現(xiàn)行對外政策的批判。
“夢幻”中一位小學女教師和丈夫的做愛
在“集體昏睡事件”發(fā)生的前一個晚上,一位小學女教師的自述:“黎明前,我夢見和已奔赴戰(zhàn)場的丈夫在一起做愛。對此,我簡直難以區(qū)分這是夢幻還是現(xiàn)實?!痹趬衾铩疤礻幊脸?,沒有風,似乎馬上就要下雨。黃昏將至,鳥兒急著回巢。我和丈夫在山頂?shù)囊豢鞄r石上,默不作聲,象野獸般地做愛。因為戰(zhàn)爭,結婚后沒過幾天我們就分開了,我的身體強烈的渴求著丈夫。”
第二天,她帶領孩子們?nèi)ド缴系纳掷锊赡⒐綍r,正在采蘑菇的孩子們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倒地昏睡不醒。不久,其他的伙伴一切恢復正常,而唯有一個叫“中田”的學生從此完全失去記憶。這就是1944年11月7日發(fā)生在山梨縣的“集體昏睡事件”。此后,女教師和學生中田的命運發(fā)生了根本的轉變:女教師的丈夫一年后死在菲律賓的戰(zhàn)場上,失去丈夫的她只能孤獨地度過自己的余生;中田由此淪落為一個目不識丁的“智障”少年,長大后只能在一家木業(yè)社做一些簡單勞動,一生孤苦伶仃。
作品中女教師在“夢幻”中與丈夫的做愛(“做愛”=在心靈深處渴望的團聚),曲折地表現(xiàn)了戰(zhàn)爭對人性的異化。即新婚燕爾的年輕夫婦本應在度蜜月,可丈夫卻奔赴生死難卜的戰(zhàn)場。夢中似乎馬上要下雨的陰沉的天氣,不僅暗示著這位小學女教師的內(nèi)心世界,而且象征“二戰(zhàn)”時期的整個時代背景——陰云密布;急著回巢的鳥兒暗示她期盼著丈夫早日歸來的迫切愿望;與丈夫的野獸般的做愛,恰恰是戰(zhàn)爭對人性扭曲的寫照。
作者通過講述“夢幻”的形式告示了現(xiàn)代人應該對戰(zhàn)爭進行深刻反思?!凹w昏睡事件”后,少年田中和這位女教師的命運,正是“二戰(zhàn)”對無辜的婦女和兒童帶來悲慘命運的真實寫照,曲折地表達了作者的反戰(zhàn)思想。這也正是“夢幻”世界的現(xiàn)實意義所在。
文本結構
《海邊的卡夫卡》采用了二元并行的結構。寫少年的線是寫實手法;寫中田的線用的是虛幻或者叫魔幻手法。卡夫卡雖然生活在現(xiàn)實生活中,但卻在現(xiàn)實和虛擬的世界里行走,在希望與絕望間徘徊。那個叫烏鴉的少年的聲音,提醒人們,生活在二元虛實世界的人,同時具備二元的性格特征,即想的和做的未必是一回事。中田失去記憶,生活在虛擬的玄幻世界中。他不識字,和貓可以進行交流。他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特殊功能:能讓天像下雨一樣落下成噸的魚。但他的現(xiàn)實生活又很實際,出走和旅行的方式與常人無異。
二元并行的結構還表現(xiàn)在人物的雙重性格及行為方式上。小說中二元并行的交叉匯集點——甲村圖書館,卡夫卡和中田都遇見了館長佐伯。從卡夫卡的敘述視角看,40歲的美婦佐伯白天是氣質高雅的館長,夜里還原為15歲的少女,與卡夫卡發(fā)生肉體關系。當卡夫卡踏入“森林”的核心,進入另一個“忘卻的世界”,佐伯同樣扮演著雙重的角色,關心呵護卡夫卡。從中田的敘述視角看,佐伯有著神秘的身世、坎坷的經(jīng)歷以及痛苦的記憶,與中田的靈異世界有著某種契合。小說中的另外兩個結構性的人物大島和星野,也有著二元雙重的性格特征:大島女身男相,似乎他自己都無法進行身份認定;星野粗鄙,卻通過性交完成“自己與客體之間的投射與交換”,得到“神啟”。
《海邊的卡夫卡》中二元敘述的雙重性格,以及現(xiàn)實與虛幻的跳躍穿梭,都在做著并行不悖的二元行為的肯定式的鋪墊和推導:另一個不知不覺的我,一個不受現(xiàn)實主體控制的卡夫卡,在不知不覺中殺了自己的父親,與自己的母親和姐姐發(fā)生了亂倫的肉體關系;潛意識中思春的女教師,在不能夠控制自己和他人世界的情境下,手淫促使月經(jīng)提前到達,乃至于發(fā)生了間接的性暴力,使中田失憶;中田失手殺死瓊尼·沃克,冥冥之中來到了甲村圖書館。一切都是“天意”的安排,沒有預謀,沒有利益的沖突和勾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