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景樓,是2004年采用宋代建筑風格建成的,主樓共13層,高80米,裙樓也有5層,這是全國最高大的仿古建筑群之一。
新的遠景樓位于眉山市東城湖廣場南側,二環(huán)路與湖濱路交叉路口以東的綠化帶上,總建筑面積30000多平方米,觀賞性與實用性并重。主樓兩側是仿古裙樓,名曰“超然閣”和“醉月閣”,主、副建筑渾然融合,視野開闊,組成了一幅融水、天、樓為一體的宏圖壯景。
憑欄遠眺,遠景樓巍巍屹立,樓上青瓦、白檐、褐柱渾然天成,堂皇霸氣,兩旁裙樓典雅婉約,光彩迷人,整個建筑莊重古樸,舒展大方,散發(fā)出東坡文化的魅力。游人可登高望遠,欣賞東坡湖全景,領略岷江河風光,盡享“登臨覽觀之樂,山川風物之美”意境。
遠景樓最有特色的,是其獨具魅力的夜景。每當夜幕降臨,華燈初放,沉浸在夜色蒼茫中的遠景樓,蘊含著幾分神秘而旖旎的色彩。抬頭仰望,整個塔樓彩燈齊亮,燈火爛漫。五彩繽紛的燈光置景裝飾,使主副塔樓鱗次櫛比,錯落有致,層次涇渭分明,總體景觀宜人。舉目遠眺,重建的遠景樓,宛若一座巨大的天然水晶宮,晶瑩剔透,海市蜃樓。只見遠景樓的夜色像一首優(yōu)美和諧的抒情詩,更加烘托出獨一無二詩書城的人文景觀,與一汪碧水粼粼的波光,滿天閃爍的星斗交相輝映,風采奪目照人,其景奇麗醉人,恰似“人間天堂”,金碧輝煌,在春意融融中一片歡聲笑語,到處游人如織,車水馬龍,熱鬧非凡,使人樂在其中,流連忘返。
歷史上,遠景樓曾兩度被毀。
遠景樓最早是北宋眉州知州黎希聲在元豐年間主持修建的,元豐元年(公元1078年)始建,歷時6年,于元豐七年(公元1084年)竣工。創(chuàng)建之初,黎希聲還特邀在外宦游的蘇東坡為家鄉(xiāng)這座名樓作《眉州遠景樓記》。從此,遠景樓便聞名遐邇,據(jù)說可與岳陽樓、黃鶴樓、滕王閣齊名媲美,是“中國四大名樓”之一。據(jù)載,黎希聲為人剛正,仁慈清明,深受眉州百姓的愛戴和擁護。正是這位黎知州十分重視城市建設,在他的主持下,眉山修建了聲名遠播的遠景樓。黎希聲修建的遠景樓高度只有30米,是當時眉山城內最高的建筑,典型的唐宋建筑風格,大氣、精美,堪稱巴山蜀水一大勝景,歷代文人常在此吟詩作畫、交友唱酬,老百姓也常常領著親朋好友和家人上樓游玩。
經(jīng)過宋、元,到明末,眉州遠景樓逐漸衰敗,并被損毀于兵火之中。到了清代乾隆年間,時任知州的蔡宗建又修復了遠景樓,且有詩為證:署名遠景樓,樓成人不返。人無百歲身,景且千年過??上Р贿^沒過多久,這座名樓再次被毀。
遠景樓的出名與流傳,很大程度上是借助于大文豪蘇東坡撰寫的佳作《眉州遠景樓記》,人以樓記,樓以人名,妙趣橫生?!睹贾葸h景樓記》寫作的緣由,作者自有交代:公元1078年7月,“軾方為徐州,吾州之人以書相往來,未嘗不道黎侯之善,而求文以為記”。原來黎知州本是蘇東坡父親蘇洵的老朋友。眉州好友在與蘇東坡的通信中,常稱道黎知州的善政,同時請?zhí)K東坡為遠景樓作記。
《眉州遠景樓記》是蘇東坡關于家鄉(xiāng)眉山市最重要的作品,其中有這樣的描述:“吾州之俗,有近古者三:其士大夫貴經(jīng)術而重氏族,其民尊吏而畏法,其農夫合藕以相助。蓋有三代、漢、唐之遺風,而他郡之所莫及也……因守居之北墉而增筑之,作遠景樓,日與賓客僚吏游處其上……若夫登臨覽觀之樂,山川風物之美,軾將歸老于故丘,布衣幅巾,依邦君于其上,酒酣樂作,援筆而賦之。”文章中,蘇東坡記敘了故鄉(xiāng)優(yōu)良的民風民俗和官吏工作作風,充分表達了官民和諧、政通人和的社會理想,還表明了將來告老還鄉(xiāng)定要登臨遠景樓,盡享觀覽的愿望。文章洋溢的“貴和尚中”、“以人為本”等理念,正是中國文化的基本精神,值得代代中國人珍視、發(fā)揚光大和傳承,其價值實在不可低估?,F(xiàn)今,《眉州遠景樓記》的碑刻仍鑲嵌在眉山三蘇祠博物館。
蘇軾:《眉州遠景樓記》
原文
吾州之俗,有近古者三。其士大夫貴經(jīng)術而重氏族,其民尊吏而畏法,其農夫合耦以相助。蓋有三代、漢、唐之遺風,而他郡之所莫及也。始朝廷以聲律取士,而天圣以前,學者猶襲五代之弊,獨吾州之士,通經(jīng)學古,以西漢文詞為宗師。方是時,四方指以為迂闊。至于郡縣胥史,皆挾經(jīng)載筆,應對進退,有足觀者。而大家顯人,以門族相上,推次甲乙,皆有定品,謂之江鄉(xiāng)。非此族也,雖貴且富,不通婚姻。其民事太守縣令,如古君臣,既去,輒畫像事之,而其賢者,則記錄其行事以為口實,至四五十年不忘。商賈小民,常儲善物而別異之,以待官吏之求。家藏律令,往往通念而不以為非,雖薄刑小罪,終身有不敢犯者。歲二月,農事始作。四月初吉,谷稚而草壯,耘者畢出。數(shù)十百人為曹,立表下漏,鳴鼓以致眾。擇其徒為眾所畏信者二人,一人掌鼓,一人掌漏,進退作止,惟二人之聽。鼓之而不至,至而不力,皆有罰。量田計功,終事而會之,田多而丁少,則出錢以償眾。七月既望,谷艾而草衰,則仆鼓決漏,取罰金與償眾之錢,買羊豕酒醴,以祀田祖,作樂飲食,醉飽而去,歲以為常。其風俗蓋如此。
故其民皆聰明才智,務本而力作,易治而難服。守令始至,視其言語動作,輒了其為人。其明且能者,不復以事試,終日寂然。茍不以其道,則義秉法以譏切之,故不知者以為難治。
今太守黎侯希聲,軾先君子之友人也。簡而文,剛而仁,明而不苛,眾以為易事。既滿將代,不忍其去,相率而留之,上不奪其請。既留三年,民益信,遂以無事。因守居之北墉而增筑之,作遠景樓,日與賓客僚吏游處其上。軾方為徐州,吾州之人以書相往來,未嘗不道黎侯之善,而求文以為記。
嗟夫,軾之去鄉(xiāng)久矣。所謂遠景樓者,雖想見其處,而不能道其詳矣。然州人之所以樂斯樓之成而欲記焉者,豈非上有易事之長,而下有易治之俗也哉!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笔嵌?,于道未有大損益也,然且錄之。今吾州近古之俗,獨能累世而不遷,蓋耆老昔人豈弟之澤,而賢守令撫循教誨不倦之力也,可不錄乎!若夫登臨覽觀之樂,山川風物之美,軾將歸老于故丘,布衣幅巾,從邦君于其上,酒酣樂作,援筆而賦之,以頌黎侯之遺愛,尚未晚也。
元豐元年七月十五日記。
【譯文】
我家鄉(xiāng)眉州的風俗,有三種是接近古風的。那里的士大夫看重學習經(jīng)術并重視宗族親戚;那里的民眾尊重官府而懼怕犯法;那里的農夫合作耕種以互相幫助。這些都是三代、漢、唐時的樸厚遺風,其他各郡都比不上。當初朝廷是以詞賦來選取進士,而天圣年以前,各地的學者仍舊因襲五代以來華而不實的陋習,只有眉州的士子,通曉經(jīng)書學習古文,以西漢時的文章為典范。那時候,別郡的士子都認為他們的做法泥古不化。至于郡縣的小吏,也都捧著經(jīng)書帶著筆墨,所寫的公牘文字,都很有古文遺風。而大家族和顯貴之人,是以文章來推重門第,比較優(yōu)劣,都有一定的品評,當?shù)厝朔Q之為江鄉(xiāng)。不是這些宗族中的人,盡管地位很高并且富有,人們也不會與他們結為婚姻。百姓對待太守、縣令,就像古代君臣之間的關系一樣,官吏離任之后,就為他們畫像敬奉。對于其中賢能的人,還要記錄他們的事跡相互傳講,長達四五十年都不忘記。商賈小民,經(jīng)常諸備一些好東西單獨收藏起來,以滿足官吏的求取。家家都藏有國家律令,經(jīng)常誦讀并不認為有什么不對,即使是一些很小的過失,人們也終生不敢違犯。每年的二月,農事就開始了。四月上旬,谷苗很嫩而野草遍布的時候,耕耘的人們就全都出動。幾十上百人為一曹,安置一個漏鐘,用敲的方法指揮群眾,選擇兩個為眾人所敬畏信服的人,一個人敲鼓發(fā)布號令,一人看看鐘漏掌握時間。歇晌吃飯、出工收工,都聽從這兩個人的指揮。鼓聲響了還沒到,或者到了卻不努力勞作,都要受到責罰。根據(jù)每人所耕田地的多少計算勞動量,事完后統(tǒng)一算帳,田地多而男丁少的人家,就拿出錢來補償給眾人。到了七月中旬,稻谷成熟而雜草衰敗的時候,就把鼓、漏收回,拿出罰金和補償眾人的錢,買來豬羊酒醴,以祭祀田祖,然后歡樂飲食,吃個酒足飯飽,每年都是這樣。那里的風俗大致如此。
因此那里的民眾都很有聰明才智,他們安本分努力勞作,容易管量卻難以制服。州守縣令剛一來到,人們往往要觀察他的言論和行為,從各方面了解他的為人。對那些清明而有才能的人,就不再用其他的事來試探他,百姓也就日日平安無事。如果州守縣令不以王道治民,人們就會同他講理甚至搬出法令條文譏笑駁斥他,所以不了解此地風俗的人認為這里的民眾難以治理。
現(xiàn)今的知州黎侯名叫希聲,是蘇軾先父的朋友。他處事簡約為人斯文,剛直而仁義,明察而不苛刻,民眾認為他很容易相處。在他任滿將要被人替代時,士民都不愿讓他離去,爭相挽留他,皇上同意了眉州士民的請求。他在眉州留任了三年,民眾更加信賴他,官民相安無事。黎侯沿著知州居住的北墻增蓋了一座遠景樓,他每天都與賓客僚屬在樓上游玩。蘇軾那時正擔任徐州知州,家鄉(xiāng)眉州的人有書信往來,沒有不說起黎侯的善行,還請求我為這座樓寫篇記文。
啊!蘇軾離開故鄉(xiāng)已經(jīng)很久了。他們所說的遠景樓,我雖然依稀能夠想像出來,卻不能說得很詳細。然而家鄉(xiāng)的人們之所以很高興興建這座樓并且想讓我為它寫記的原因,難道不是由于上有容易相處的長官,下有容易治理的民眾這樣美好的風俗嗎?孔子說:“我還能夠看到史書闕遺的地方。有馬的人自己不會訓練,先借給別人騎。這種精神,今天已經(jīng)沒有了!”看到史書的缺疑和有馬先給別人騎,于大道來說微不足道,孔子尚且記錄下來。如今眉州接近古人的風俗,竟能保持如此久遠而不改變,是因為老一輩長者互敬互愛的楷模,以及賢良的州守、縣令們孜孜不倦地撫循教誨的結果,能不記錄下來嗎?像那登高遠望的樂趣,山川風景的美麗,蘇軾將來歸老故鄉(xiāng)后,穿上粗布衣裳,裹上青頭巾,跟隨著州中的長官登上此樓,喝到興濃,乘著樂曲,提起筆來作賦,以頌揚黎民的遺愛,也為時不晚。
元豐七年四月十五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