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友人》是唐代女詩人薛濤創(chuàng)作的一首七言絕句,是送別詩中的名篇。全詩四句,前兩句寫別浦晚景句,第三句是對友人的慰勉,末句抒寫離情之苦。此詩的最大特點是隱含了《詩經》名篇《秦風·蒹葭》的意境,運用引用的修辭手法,以景開篇,以情點題,層層推進,處處曲折,可謂兼有委曲、含蓄的特點。
送友人水國蒹葭夜有霜⑴,月寒山色共蒼蒼⑵。誰言千里自今夕⑶,離夢杳如關塞長⑷。
⑴水國:猶水鄉(xiāng)。蒹葭(jiānji?。核菝!对娊洝で仫L·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北局冈谒厬涯罟嗜?,后以“蒹葭”泛指思念異地友人。
⑵蒼蒼:深青色。⑶今夕:今晚,當晚。⑷離夢:離人的夢。杳(yǎo):無影無聲。關塞:一作“關路”。
水國之夜是籠罩在凄寒的月色之中的,寒冷的月色與夜幕籠罩中的深青山色渾為一體,蒼蒼茫茫。
誰說友人千里之別從今晚就開始了?可離別后連相逢的夢也杳無蹤跡,它竟像迢迢關塞那樣遙遠。
薛濤(約768~約834),唐代女詩人,字洪度。長安(今陜西西安)人。父親薛鄖在四川做官,早年去世以后,薛濤和母親相依為命。薛濤聰慧貌美,八歲能詩,熟悉音律,多才多藝,聲名傾動一時。韋皋任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時,薛濤得以召見并入樂籍,成為歌伎。后世稱歌伎為“校書”就是從她開始的。薛濤和當時的著名詩人元稹、白居易、張籍、王建、劉禹錫、杜牧、張祜等人都有過唱酬交往。她居住在成都浣花溪邊,自造桃紅色的小彩箋,用以寫詩。后人仿制,稱為“薛濤箋”。晚年好作女道士裝束,建吟詩樓于碧雞坊,在清幽的生活中度過晚年。有《錦江集》五卷,已失傳。《全唐詩》錄存其詩一卷。近人張蓬舟有《薛濤詩箋》。
昔人曾稱道這位“萬里橋邊女校書”“工絕句,無雌聲”。她這首《送友人》就是向來為人傳誦,可與“唐才子”們競雄的名篇。此詩表明上似清空一氣,其實短幅中有無限蘊藉,藏無數(shù)曲折。
前兩句寫別浦晚景?!拜筝缟n蒼,白露為霜”,可知是秋季?!氨涨镏疄闅庖玻捝獠菽緭u落而變衰;憭栗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這時節(jié)相送,當是格外難堪。詩人登山臨水,一則見“水國蒹葭夜有霜”,一則見月照山前明如霜,這一派蒹葭與山色“共蒼蒼”的景象,令人凜然生寒。
此處不盡是寫景,句中暗暗兼用了《詩經·秦風·蒹葭》“蒹葭蒼蒼”兩句以下的詩意:“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回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以表達一種友人遠去、思而不見的懷戀情緒。節(jié)用《詩經》而兼包全篇之意,王昌齡“山長不見秋城色,日暮蒹葭空水云”(《巴陵送李十二》)與此詩機杼相同。運用這種引用的修辭手法,就使詩句的內涵大為深厚了。
人隔千里,自今夕始。“千里自今夕”一語,與李益名句“千里佳期一夕休”相似,表現(xiàn)了詩人的無限深情和遺憾。這里卻加“誰言”二字,似乎要一反那遺憾之意,不欲作“從此無心愛良夜”的苦語。似乎意味著“海內存知已,天涯若比鄰”,可以“隔千里兮共明月”,是一種慰勉的語調。這與前兩句的隱含離傷構成一個曲折,表現(xiàn)出相思情意的執(zhí)著。
詩中提到“關塞”,大約友人是赴邊去吧,那再見自然很不易了,除非相遇夢中。不過美夢也不易求得,行人又遠在塞北。“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李白《長相思》)?!瓣P塞長”使夢魂難以度越,已自不堪,更何況“離夢杳如”,連夢也新來不做。一句之中含層層曲折,將難堪之情推向高潮。此句的苦語,相對于第三句的慰勉,又是一大曲折。此句音調也很美,“杳如”的“如”不但表狀態(tài),而且兼有語助詞“兮”字的功用,讀來有唱嘆之音,配合曲折的詩情,其味尤長。而全詩的詩情發(fā)展,是“先緊后寬”(先作苦語,繼而寬解),寬而復緊,“首尾相銜,開闔盡變”(《藝概·詩概》)。
“絕句于六藝多取風興,故視它體尤以委曲、含蓄、自然為高?!保ā端嚫拧ぴ姼拧罚┐嗽娀昧饲叭艘恍┟烧Z,使內涵更豐富;詩意又層層推進,處處曲折,愈轉愈深,可謂兼有委曲、含蓄的特點。詩人用語既能翻新又不著痕跡,娓娓道來,不事藻繪,便顯得“清”。又善“短語長事”,得吞吐之法,又顯得“空”。清空與質實相對立,卻與充實無矛盾,故耐人玩味。
《名媛詩歸》:月寒乎?山寒乎?非“共蒼蒼”三字不能摹寫。淺淺語,幻入深意,此不獨意態(tài)淡宕也。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珽曰:征途萬里,莫如關塞夢魂無阻,今夕似之,非深于離愁者孰能道焉?徐用吾曰:情景亦自濃艷,卻絕無脂粉氣。雖不能律以初、盛門徑,然亦妓中翹楚也。上聯(lián)送別凄景,下聯(lián)惜別深情。
《才調集補注》:默庵云:名句(首二句下)。